作者:姚建林
我叫琚曼,今年28岁,是一个苦命的女人。琚姓是我养父的姓,我本姓吴,我是一个从小被抛弃的孩子。
在我刚满月的时候,我5岁的哥哥在外玩耍时,不幸掉入露天的茅坑里淹死了。当我两岁的时候,爷爷在外发生车祸,不幸去世。后来有一天晚上,家里又莫名其妙地失了一场大火,大部分家当在火中付之一炬。我的有些迷信的奶奶将这一切不幸都归罪到我身上,在她看来,我命太硬,就是一个丧门星。
奶奶对我爸妈说,留着这个女娃,家里将来不定还会发生什么大事,只有把她扔掉才能避免祸殃!
爸妈于心不忍,可他们对奶奶的话又将信将疑,终于拗不过奶奶,任凭她将我送人。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的瘦脚伶仃的奶奶抱着三岁的我,走了很长一段路,在一对做卖鞋生意的夫妇家门口扔下了我,那对夫妇也就是我现在的养父养母了。
养父养母收养了我,他们把我抱回家,从此我便有了一个新家。他们给我取名琚曼,我还有一个哥哥,名叫琚军,在镇上念初中。
我的养父母都是普通的农民,他们种着一亩三分地,粮食自给自足,勉强能够维持一家人的生计,但日子过得紧巴巴。我的养父头脑活泛,他看中了卖鞋的生意,开始在农村大集上卖鞋子。他们开着一辆厢式小货车,车上装满各式各样的鞋子,满大街转悠。货车的后门打开,摆上货架,摆满鞋子,生意就开始了。
养父母一边种地,一边卖鞋,很是辛苦,但每次赶大集都有几百元的收入,家里的经济从此慢慢好起来。利用这些钱,养父母不仅翻盖了家里的旧房子,还全力供哥哥读书。
养父母特别疼爱我,视同己出。哥哥对我也很好,大学毕业以后,他留在了外省工作。那时候我对于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童年的印象也完全是模糊的。如果不发生后来的事,我的生活将是平静而温暖的,在这个家里我感觉很幸福。
时光悠悠,岁月荏苒,一晃我也大学毕业了。我回到了父母身边,父母年纪大了,身体越来越不好。哥哥长年不在身边,家里没个人怎么行呢?我感恩父母的养育之恩,照顾年迈的他们,我责无旁贷。
在父母的资助下,我在县城最繁华的地段租下一个店铺,也做起了卖鞋的生意。从小耳濡目染,在父母那里我学到了不少生意经,我的生意越来越好。爸爸看到这些很高兴,他说,能在城里有一个气派的店铺,是我和你妈一辈子的梦想,没想到被你做成了!我和你妈过去就是小打小闹,你现在做品牌店,比我们那时候可强了去了。嗯,一代比一代强,这是好事儿啊!
有一天,我的店里来了一对夫妻,我注意到两人并没有买鞋的意思,却不住地拿眼睛往我身上瞟。我有些奇怪,觉得浑身不自在。这时店里一个顾客也没有了,那个女的欲言又止,但终于跟我说,“孩子,我们对不起你!其实,我们就是你的亲生父母啊!”
“你们一定是认错人了吧?我爸妈在琚家湾种地呢,他们都是地道的农民!”我没好气地说,心想这对夫妻,一定是想自己的孩子想疯了,跑到我的店来胡言乱语。
“孩子,没有错的,你就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当年都是因为你奶奶嫌你命硬克家人,背着我和你妈将你抱出去了,一想到这些我们就很内疚!”男人言之凿凿地说。
“是呀,你的后背上有颗痣,你就是我们的亲生女儿,这怎会有错呢?”女人有些激动,眼泪流出来,抽泣着说,“这些年……我和你爸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你!”
我的脊背一阵阵发凉,联想到爸妈的身材和眼前这对夫妇的外貌,加之我背上有痣,他们怎么会知道呢?我心里有点接近相信他们的话了。就算他们说的是真的,我却一点也不激动,反而有些不屑。当年狠心抛弃我的是你们,现在找上门的又是你们,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
我懒得理他们,准备关店打烊,也想回琚家湾一趟,向爸妈问清我的身世。见到我不冷不热,夫妻俩很是失望,只好悻悻地走了。
第二天中午我刚回到家,就发现门口停着一辆豪车,昨天到店里找我的那对夫妇陪着我爸妈正在院里说话,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心说怎么还找上门来了?夫妻俩见了我,脸色有些尴尬,但脸上始终挂着笑。我爸妈把我让进屋里,爸爸说,“曼曼,有件事情我们要告诉你!”
“是关于我的身世吧?我也正是为这事回来的呢!”我接过话茬说。
爸妈互相看了一眼,妈妈说,“孩子,原谅爸妈这些年来一直瞒着你!不错,外面的那对夫妻就是你的亲生父母,当年你就是被我们捡回来的!”
尽管我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从爸妈口里得知我的身世,我心里一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可是,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些呢?”
“我一直想告诉你的,曼曼!可每次总被你妈妈阻拦了,她害怕你得知真相会离我们而去,从此失去你……”爸爸淡淡地说,妈妈流着眼泪,跟着不住点头。
“爸妈,你们都想错了,就算你们说的是事实,你们养育了我,还培养我上了大学,这种恩情我报答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怨你们,离开你们呢?我只是恨我的亲生父母,他们怎么那么狠心抛弃了我?”
“曼曼,或许你父母也是有苦衷的,走,去见见他们吧!他们已经来咱家好几次了,所有的信息都对上了,我和你妈已经确认,他们就是你的亲生父母。不管怎样,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应该原谅他们才对!”
我一下默然不语,但心里对于见亲生父母不再抗拒。通过与亲生父母的交流,我也得知了自从我被抱养出去以后,家里发生的一些事情。当年家里接二连三地发生厄运,我父母便外出打工了,后来还生下了一个儿子。经过二十多年的打拼,他们终于在外面有了自己的事业。奶奶已经去世多年,每次想起丢失的女儿,爸妈就很心痛。在弟弟上大一的那一年,灾难再次降临,处在人生大好年华的弟弟被查出患了骨癌,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他的病情迅速恶化,唯一的愿望就是想见一见他的亲生姐姐,所以这一次亲生父母就找上门来。
我决定去看一看我那未曾谋面的可怜的弟弟,养父跟着我一起去。等到了医院,我们才得知弟弟患的不是骨癌,而是白血病。弟弟瘦得皮包骨头,脸色苍白,眼神眍瞜,头发都掉光了。他拉着我的手,眼角挂着苦涩的泪珠。他艰难地说:“姐姐,你能来看我,我真高兴!不用给我骨髓,不用了。我死以后你要照顾好爸妈,他们很后悔,良心有愧!”
那一刻,我的眼泪流出来。血缘是个很神奇的东西,看到病床上孱弱的弟弟,我的心中一下做出决定:我要救他!
这时候我发现门外传来吵闹声,到走廊上一看,原来养父和我亲生父母吵了起来。养父说,“什么,你们想让曼曼抽骨髓?这可办不到,我把闺女养得这么大这么好,可不是给你们换命的!”见了我,养父立马说,“走,曼曼,咱们回家去!”
弄清了原委,我说,“爸,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样!现在的医学很发达,移植骨髓没有你说的那么可怕,不信咱们可以去问问医生!再说了,弟弟病成这样,只有我能帮助他,你从小教育我要乐于助人,这是我的亲弟弟,我怎能见死不救呢?”
养父半信半疑,但从从小到大,我说的话他还是听的。我又领他到了一位医生那里,医生详细向他介绍了骨髓移植的知识,并说骨髓移植对健康人并无大碍,养父这才打消了顾虑。
配型成功,我给弟弟捐献了骨髓,弟弟终于获救了。全家人都非常兴奋,爸妈见了我,既惭愧又感激。他们问我需要什么,一定尽力满足我的要求。我说什么也不需要,只想留在养父的身边,照顾他们到老。
我又重新回到了店里卖鞋,弟弟身体康复得差不多的时候,经常跑来看我,在他的撮合下,我和亲生父母的关系也改善了许多。毕竟人要向前看,未来美好的生活还等着我,我放下了过去的仇恨,在心里已经原谅了我的亲生父母。逢年过节,两家人经常聚在一起吃饭,那种气氛非常温馨热闹。我曾经是不幸的,但终究却是幸运的。我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它如同春天午后的阳光,温煦而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