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创作角度执教《范进中举》

中山市教研室∣郭跃辉

2023年下半年,我听了三位老师执教的《范进中举》,一位老师抓住了“可笑”二字结构课堂,一位老师设计任务情境,引导学生解读文本,还有一位老师是从人物话语切入对人物形象、中心主旨的解读。这三节课的质量都很高,我本人也有一些收获。最近,我在《语文教学通讯》(B刊)2023年第11期又读到了江苏省天一中学梁振鹏老师的论文《基于创作视角探究的<范进中举>教学》,又收获了一种新的教学思路。

2024年第17篇:读文有思∣从创作角度执教《范进中举》

从论文标题看,梁老师解读、执教《范进中举》的角度是创作。一般读者的文本解读,重在探讨“写了什么”,似乎提取信息、概括内容就是文本解读的全部,较少读者会去思考“怎么写成的”“为什么要这样写”。有人说,解读的实质就是解“写”,就是要站在创作的角度还原作家创作的过程。以前教高中语文,我就喜欢干这种事,例如带领学生对莫泊桑的《项链》进行解构,思考莫泊桑是如何塑造一个虚伪的女人马蒂尔德的,后来还写成了一篇论文。在初中听课时,我也喜欢引导教师从作家创作的角度思考文体选择、文本特质、言语表达等方面的特点。但我读了梁老师这篇论文后,我对“创作”一词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从本质上讲,“创作”是一种溯源式的推理,有时候作者会留下一些只言片语,或者说,读者无法完全把握作家真实的创作过程。因此,更多的时候,我们是在追问“作家为什么要这样写”,甚至思考“如果换作是我,我会怎样写”等问题。梁老师引入了毕飞宇在《小说课》中的一则材料,我觉得十分贴切。毕飞宇说:(小说)分析有多种式样,有美学的分析,有史学的分析,我所采取的是实践的分析,换句话说,我就是想告诉年轻人,人家是怎么做的,人家是如何把“事件”或“人物”提升到“好小说”那个高度的。实际上,除了分析自己的小说,毕飞宇讲他人的小说,也是一种“溯源式推理”。当然,梁老师论文的着眼点并不在于此,而在于引入类似的材料,引导学生思考《儒林外史》的艺术特色。

首先,作者引入了《广阳杂记》中记载的不少读书人因科举高中而发疯的事例,这也说明范进喜极发疯并非偶然和个案,而是时有发生的。于是作者引导学生回归文本细节,思考“通过一个读书人发疯,就能推导出整个社会有不少读书人发疯吗”。有学生敏锐地捕捉到了“报录人”的主意,进而大胆推测,报录人一定是经常见到有读书人中举之后喜极发疯,在这方面“见多识广”。这从侧面反映出范进中举并不是个例。对于这一点而言,作者是从创作背景的角度引发学生思考的,代替了一般的“知人论世”的教学方法。

其次,作者又引入了《广阳杂记》中的另一段记载,引导学生进行探究性学习。这段记载的大致情节是:明末高邮有一个叫袁体庵的神医,有一次,一个读书人中了举人后因极度喜悦而发疯,不听地大笑,这一点与范进十分相似。袁神医告诉病人:“你的病已经不可救治了,可能活不过10天,你应该赶紧回家,要不就永远回不到家了。如果路过镇江,务必去拜访一位何医生。”他还写了一封信叫举子带给何医生。到了镇江后,何医生把袁神医的书信给这个举子看,信上说:“这个病人因为极度兴奋而心窍大开,这不是药物能够治愈的。一定要用危险和痛苦来刺激病人,让他产生忧愁抑郁,心窍自然就会闭合,到镇江后应该可以痊愈了。”梁老师将这篇短文和《范进中举》进行对比,引导学生探究如下问题:参照对比《广阳杂记》中所载故事,围绕小说的核心三要素,即环境、人物、情节,探究《范进中举》的小说创作艺术。为了更好地实施探究性学习,教师还提供了一个表格,供学生对比阅读。

由于两个文段存在本质上的差异,学生找出二者的区别还是相对比较容易的。从社会环境上看,《广阳杂记》片段对社会环境的描述较为模糊,而《范进中举》中的社会环境则非常具体,这样的话,小说讽刺的对象就不再是某个人,而是整个社会。从人物形象上看,《广阳杂记》片段中只有袁神医、发疯的举人、何医生等,这些人物形象单一,性格上也没有什么变化,人物关系较为简单,而《范进中举》中人物众多,性格各异。尤其是范进和胡屠户,他们的形象都是立体化的,不仅性格有变化,性格本身也比较复杂。教师趁机切入文本,引导学生分析胡屠户的形象,尤其是比较用“丑恶”还是用“丑陋”来形容胡屠户,最终有学生认识到“胡屠户作为一个底层百姓,骨子里是非常自卑的,面对真正有权有势的人,反而不再装不再演,而是回到了最真的自我”,这种认识还是比较深刻的。从关键情节设置上看,《广阳杂记》片段也是饶有兴趣的,但治愈的过程更像是医学或者心理学的问题,而《范进中举》对关键情节的刻画,更带有社会分析的意味。两厢比较,学生也能读出《范进中举》中“胡屠户打范进”情节的妙处,因为这个片段的社会意义、文化意义都要远远大于医学上的实用意义。范进发疯,既没有找神医,也没有找郎中,而是“最怕的人”胡屠户扇了两巴掌就痊愈了,这也增加了小说的讽刺力度和喜剧性特征。

当然,我个人认为《广阳杂记》的片段故事虽完整,但它毕竟是一篇文言笔记小说,不论在言语表达还是情节设计,都无法与白话长篇小说节选出来的《范进中举》相比,或者说,两个文本的相关性是很弱的,学生很容易看出二者之间的差异。那么,《广阳杂记》片段在整个教学中就只能像是相声中的“逗哏”,其作用还是为了突出或衬托《范进中举》的艺术成就。不过作者能够在教学中引入与文本有关联的新材料,并引导学生进行比较分析,这也为阅读教学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路。因为对于学生而言,比较分析对学生思维的要求更高。引入的材料可以是类文本,也可以是作家的创作感言,或者是后人对作品的评价等,这些也都算是从创作的角度解读文本,并将文本解读的成果进行教学转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