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文学
原创
2024-2-2311:38河南
说起茶,温香软糯,眼前出现的,应该是这样一幅画面:中国风元素的茶室,飘逸脱俗的茶仙子,雅致的茶器,配套齐全的“六君子”,还有淡淡的荷花图案桌旗……光想想这唯美文艺范,已是微醺了。
隆冬时节,天空乌蒙蒙的,铅灰色云朵沉沉压下,蓄积太多的寒意!一路驱车,从城东到城西,穿一座城,只为了一杯茶和良人一二!
去师院茶香花空间喝茶,不知是何时养成的习惯。工作繁忙的当隙,心绪寡淡之时,丢下一切,到茶空间,一壶水,两盏清茶,三五好友 ,一曲古琴,随着茶烟袅袅,清音弥漫,一些黏连纷乱的情绪悄无声的,被杯中茶缓缓稀释、淡化,氤氲开去。
茶叶,千百年前,其实就是树上一片普通的叶子,只不过这是特殊的树,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茶树。经过人工精心采摘芽尖,烘干、炒青等工序,摇身一变,以一种崭新的形式,呈现在茶人面前。
当与热水亲密接触后,茶叶的记忆被唤醒,原来每一次的遇见,都是茶与水的久别重逢。这熟悉的味道,这或橙红或清浅的颜色,就是一杯可口的茶。这是中国独有的最天然,也最神奇的饮料。这片解渴提神的树叶,在古书中屡有记载,《广韵》:春藏叶,可以为饮。可以泡制,烹制或煎制,让心灵也做适当的休憩。
一境一茶。我的茶艺老师李文旌今天别出心裁,用的是炭烧炉,估计是为了和这欲雪的天相呼应。
这是一个虎头炭火炉,云水居款的,炉子是灰色陶泥材质的,炉口是虎口大张的造型,颇有点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两旁有耳,各吊有一个铁的圆环,虽有些斑驳的锈迹,却给这个陶炉造型增色不少。眼里只有造型、色彩和细节的我,正看的入味,李老师不动声色的取下,放置在一边。细思量,这物件却原来是炉子提手。
李老师把其中一块事先点着的炭,放进炉子里,上面纵横交错又放了好几块,递给我一把纸扇,和一个神圣的任务:扇风。李老师笑呵呵的说,你也来体会一下劳动的过程,一会茶喝起来才会更甜。说完兀自去一旁准备茶叶茶具。
看着黑漆漆的木炭呆头呆脑的,心想这样生火,要到几时,才能喝到茶啊!手下遂加紧猛扇几下,看着毫无动静没有一丝热气的炭炉,纵然心急也吃不了热豆腐,搬个凳子坐在炉前,耐住性子,扇风。
没轻没重的扇着风,挤挤挨挨错落的炭,好像还无动于衷。看外面的天空,一如既往的灰暗,就那样气定神闲的端着,吊人胃口的阴着,那期盼已久的雪,在云端斜睨着众生,不肯跌落凡尘。嘴里心里时不时念叨着,快点下雪吧,下点雪才更应这红泥小火炉的景!期盼着,希望有奇迹出现!
这时我才猛一下意识到,以往,都是茶香花空间的主人李老师或是高老师,早早的把茶具以及待用的好几种茶叶准备齐备。这回,我是真的沉浸式体验了一把!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耐心扇着风,炉子里那些灰黑沉寂,冬眠一般的炭,慢慢苏醒的那一刻,是从心融化开始。大面积的炭黑,从骨子里开始暗流涌动,有步骤有规划,从容又有序,律动着变化着。
丝丝缕缕的,线样的绛红,继而成不规则的条形,大面积的块状,暗红到橙红到通红,微弱到明亮,细微到饱满,饱和度、纯度也越来越高。微弱的火种,蕴藉着深不可测的能量,迅疾传递信息,呼唤同伴,一起舞动。红红的炭火,用立体深邃的朱红橙黄,颇具无限张力的光,以及超级赋能的热度,映红了炉子,冬日里偌大的茶室,顿时有了温度,空气里的浮尘,也该是在雀跃吧!连我凉哇哇的心也活泛起来,有了热度。
一直执拗的认为,品茗,闻香,听个古琴曲儿,就是竹雨松风琴韵,茶烟梧月书声,哪料到还有这般劳力劳神的事。这又算是沉浸式上了一课!
一直盯着红红的炭火,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红彤彤的炭火,极深处,内里聚集的是什么?无形,却最具象。刹那间,有种莫名的震撼和感动。我看到了,也看懂了,一直想追寻的那团火光。
在记忆里艰难的搜寻,应该是有很久很久,确切的说是很多年,没有这么近距离的凝视过一团火了。再往前追溯,一团火在恣意燃烧。那是在我的童年,儿时的我,大部分时间是在小镇上外婆家度过的,那个小镇叫沙堰镇。
那时候一直到后来的很多时间,农村都是用地锅烧火做饭,灶火间里堆着柴火、包谷杆子,大表姐手脚麻利,把灶膛的火生好后,手把手教我添柴,并告诉我及时续柴,火不能灭了之类的。
牢记着表姐的话,满口应承着,从身后抓一大把柴火,往灶膛里塞。灶膛温度很高,不知道具体有多少度,反正就感觉脸都是热烘烘的。当时小不点的我,只敢把柴草放进灶膛口靠外一点的位置,然后再用火钳一点一点往里面捅。看到后续的柴火慢慢燃起来,火红的泛着蓝边的火焰炽烈,心里算是松了一口气。
那个时候,我也是像现在这样,傻傻的盯着火灶膛,手里忙不迭的塞进柴火。偶尔,在灶台前炒菜忙活的表姐,可能觉察到什么,会过来这边看看,看到柴草压放的太实了,就用长长的火钳塞在柴下面,以灶口为支点,往上拱一拱,让柴火之间与炉底间留个空隙。奇妙的是,刚才还萎靡不振的柴草,一会功夫,就又精神抖擞起来,烈焰狂舞。
素常里灰黑冰冷素描色调的灶膛,此时秒变油画风格,且是后抽象派,火舌扭动身姿,变换各种形态,尽情舔噬柴草。火苗形状变化之多端,温度之浓烈,仿若一个妖艳又热情的舞者,千姿百媚,顾盼生姿。这是我童年调色板上的一抹亮色,给我无限的温暖。
听老辈儿人说,任何事物都是有神灵的,对此我倒是非常认可,并且笃定的相信。厨房里灶膛下这应该就是所说的火神,昭显天地之光明,生柔五谷材木,以火施化,为民造福!世间家家户户,谁都少不了这烟火味儿,和这团熊熊燃烧的希望!
焰焰砖炉火,霏霏石鼎香。
思绪回到当下,红泥小火炉,空中缭绕的袅袅茶烟,已经在持续酝酿,晕染了一幅最美妙的冬日煮茶图。惹得这雪纷纷的意境,呼之欲出。隔着半掩的竹帘,抬望眼,窗外依旧是灰蒙蒙阴沉沉的天空,瘦削着,阴冷。
奇妙的是,屋内,就着眼前这暖暖的炉火,这火红的光焰,此时,我的心中,已然是大雪纷飞,有大朵的雪花一片,一片,又一片,迎着光,迎着风,飘飘悠悠,在我的眼前!我真的看见了,六瓣的雪花,那么清新,那么唯美,滋润着每一寸心田。红火的炭火炉,就是有这般神奇,自自然然的营造出这雪样意境,无需牵强附会,不必生拉硬套。许是我的心,生来就这般盈润,才觉得此情此景妙不可言了!躲在云层里羞答答的雪,来,还是不来,已经不重要了。
杯中这茶,就像经年老友般,不,确切说,就是故友至交。熟悉彼此的味道,谙熟惯有的脾气秉性,就那样随意的,相对而坐,悉心陪伴,什么话都不用说,此时的沉默就是最好的懂得。
炫舞后沉入杯底的叶片,一芽一叶,小小的体量,每一个细胞都喷薄出果敢和力道。能量之大,刹那间盈满每一寸肌肤,沁润每一寸心田。如闭关入定的僧人,是岿然不动的静气,是千帆阅尽的笃定。任所有的风起云涌、云诡波憰,都戛然而止。这是亘古至今,没有哪一种树木的叶子可以超越的。仿佛这世界只有眼前这一杯茶,真有种超然物外,物我两相忘的感觉!
喝茶的时候,静心,人慢慢静下来,静下来,心门随之会打开,一圈一圈电波样无限量扩展,逾越有形之物,接近大地的边缘,与宇宙的频率和信号链接,越能清晰找回真实的那个自己。弗吉尼亚·伍尔夫曾在《一间自己的房间》这本书中写道:“不必行色匆匆,不必光芒四射,不必成为别人,只需做自己。”红尘迷茫,就与茶为邻,安安静静,做个茶气十足的爱茶人,也不错啊!
茶艺老师聊起去茶山,他说话悠悠的,很享受的表情。在茶山的时候,人在草木间,诸多茶树拥趸,越接近自然的地方,越滋养心性。心灵放空,想到的、体会到的就更多。包括茶树叶怎么生长,茶树叶很多传奇的故事,都可以在那里思考。在那心旷神怡的环境里,是非常美妙的一个过程。静下来,能听得到茶树的私语,听得清她们浅吟低笑。天地之间,每一片茶树叶子,每一寸空间,甚至连悄然路过耳边的风,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的。那时才能真切体会到万物过眼即为我有。
万物过眼即为我有,是白石老先生一方著名的印章。听他讲着,我感觉此时坐拥之地就是千里外的漫山茶树,茶树青青,清风袅袅。
把真切的感受说与几位茶人听,她们都乐滋滋的,笑而不语,笑的眼睛都眯起来,像慈悲的佛。
今天的茶,喝起来,怎么这般有深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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