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我的老表驼子哥,他前年因病去世了。
以往每年春节期间,驼子哥总要带上一些礼物来我家拜年,这是我们家乡春节习俗。驼子哥是我亲姨妈的儿子,我们是真正的姨老表。
驼子哥大我一岁,去世时年纪不满花甲,是患癌症死的。驼子哥并不“驼”,我不知道我的姨爹姨妈为何要给他取上这个名字。很小的时候,我家很穷,每年春节期间,我都要跟妈妈去姨母家拜年,因为去了姨妈家,有好吃的。那时的驼子哥十分顽皮,他比我稍大,我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包屋场乱跑,抓山鸡、看游龙、做游戏,疯癫乱跑,偶尔有小伙伴欺负我,驼子哥总是挺身而出,高高的个头横在中间,厉声断喝:“谁敢欺负我老俵?”其他人都不敢做声了。
驼子哥一点也不“驼”,长得虎背熊腰,但十分调皮,总惹他父母兄姐生气,也许因了这一点,家乡人给他起个绰号:驼子。因为在我的家乡,“驼”有点儿不听话的意思,这样,小时候人们就这么叫开了,姨父姨母也拗不过大家,就默认大家这么叫。不驼是事实,驼子哥度过了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但后来在我的印象中,驼子哥头顶上,除了四周长出了黑黑的一圈毛而外,头顶上却是光光的。近前一看,麻麻癞癞的、白里透红,像是被涂了一圈鸟粪。后来人们就称他“瘌痢头”。为什么驼子哥忽然就成了“瘌痢头”,小时候我也弄不清原因,后来听母亲说,驼子哥幼年时也长出了一头浓密的黑发,大约5、6岁时,害了一场大病,头顶上慢慢变得麻麻癞癞,因为家贫,加之当地医疗水平有限,大人们仅仅用淘米水帮他洗且死劲搓过几次,听说洗出了几盆血水,驼子哥疼的死去活来,后来干脆不让洗,看见姨母端出洗脸盆他就逃得远远的,姨父姨母也就无可奈何,任其自然了。那年月,一到伏天,少不更事的驼子哥就跟着小伙伴在烈日下疯跑,抓鱼捉虾逮知了,他头上那癞痢也就层层叠叠了。及至成年想根治,已经迟了……。
家贫加上是个瘌痢头,驼子一直也说不上一门亲,后来经媒上托保,一名有些残疾的女人终于肯嫁给他,驼子哥终于有了一个家。
农村人成了家,就与父母分开过了。后来我去姨妈家拜年就办两份礼物,一份给姨母、一份给驼子哥。2个孩子出生后,驼子哥似乎忙得不可开交,一家4口生活的担子就压在他头上。他家乡贫瘠的土地的收入总是让他入不敷出。及至孩子读小学,每到开学时,学杂费书本费(上世纪九十年代需要交学杂费书本费)总是令驼子哥头疼的事儿。幸亏他媳妇每年总要养一头猪,年底把猪卖了总能积几个钱准备孩子开学。但不知从哪年开始,驼子哥染上的赌博,得空或夜晚总要摸到集镇的角落去打扑克、推“牌九”(一种赌博工具)。听说一开始驼子哥总是赢,于是他把这当作了赚钱的手段,认为钱来得快。但世上哪有那等好事?很快地,驼子哥“手气”变差了,总是输钱,输了就想“扳本”,再后来,就发展到借债度日。有一段时间,驼子哥干农活也不专心了,有时大白天也去赌。他妻子管不住他,就哭诉着让我母亲和其他亲戚去劝他,面对亲戚们的数落,驼子哥当面默不作声、唯唯诺诺,亲戚一离开,他又“重操旧业”了。有一个学期,开学很久了,其他的孩子都领到了崭新的课本,唯有他的两个孩子课桌上干干净净,被人们说成是“念光桌子”。为此驼子哥的老婆天天晚上哭哭啼啼找他吵嘴,驼子哥脾气来了,还将媳妇拽出门外,独自锁门睡觉。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后期,驼子哥也随打工人流南下“掘金”。由于他没有文凭,又没有一技之长,所以干的都是苦力活。驼子哥有的是力气,扛包拉车样样都行,开始几年还能拿点钱回家,后来年底回来就没有钱了。听说驼子哥赌博的毛病并没有根除,有点钱还是去“碰运气”,想“一夜暴富”,但“十赌九输”是民谚,也是事实。无奈,驼子哥有瘾!有一段时间,传闻驼子哥还去发廊,做了一些对不起他老婆的事,是真是假,我不得而知。
前两年,驼子哥不外出打工了。那年暑天我路过他家进去看了他一回。此时的驼子哥消瘦了许多,他把家里母鸡下的蛋悉数掏出来递给我,说是纯纯的土鸡蛋。我不忍接下,但推辞不过,我只好暗中塞给他点儿钱,他千恩万谢。回来后不久,就听说驼子哥生病了,而且是人人闻之色变的不治之症。再后来,就听说他住院了,四处求医,终因病情恶化,撒手人寰。
王宇平,男,1965年2月生,安庆市作家协会会员,供职宿松县人武部。爱好写作,酷爱读书,喜交文学朋友;业余从事新闻、随笔、言论写作,作品散见于中国国防报、《中国民兵》杂志、《安徽日报》、《安庆日报》及省市县网站报刊,并多次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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