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拓跋绍(394年~409年),字受洛拔,代郡平城(今山西省大同市)人,鲜卑族。北魏宗室大臣,道武帝拓跋珪次子,母为贺夫人。天兴六年(403年),拜征南大将军,封清河王。为人凶狠俭悖,不遵教训。天赐六年(409年),为营救犯错的母亲贺夫人,趁夜潜入宫中,弑杀道武帝拓跋珪,终为明元帝拓跋嗣所诛,年仅十六岁。 (北魏明元帝拓跋嗣像 来源:网络) 生为王子,拓跋绍最想说的三个字,可能就是“很抱歉”! 史书中关于拓跋绍的记载,就像是一份判决书——凶佷俭悖,不遵教训。好轻游里巷,劫剥行人,斫射犬豕,以为戏乐。 看看,这要搁普通人家,拓跋绍无非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流氓,但是,拓跋绍是一个王子啊,王子,不应该是这样的,对吧? 对不起,拓跋绍打破了你们对王子的幻想。 拓跋绍本就不应该来这人间一趟,拓跋绍更对这个王子的身份无感。 在这个皇室家庭中,拓跋绍最亲近的人,无疑是自己的母亲,小贺氏。 为什么叫小贺氏?因为拓跋绍的奶奶,是大贺氏。 大贺氏、小贺氏,是亲姐妹,都出自贺兰部族。 拓跋绍的爹,是北魏开国大帝拓跋珪。 拓跋珪当年不惜杀害姨夫、强娶小姨小贺氏,固然有小贺氏美貌的原因,更重要的是要争取贺兰部对自己复兴代国的政治和军事支持,这一点在上文(拓跋珪的母亲献明皇后到底改嫁给了谁?)咱们已经作了分析。 政治人物是没有感情的,他们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出自政治目的。 同理,帝王家也是没有感情的,帝王家关心的,永远是皇权的稳固和传承。 394年,小贺氏生下拓跋绍。 拓跋绍不是拓跋珪的第一个儿子,他的第一个儿子是拓跋嗣,拓跋嗣的母亲是宣穆皇后刘氏,出自独孤部族。 拓跋嗣生于392年,他出生时,拓跋珪“闻而大悦,乃大赦天下”,声势搞得很大,而且拓跋嗣“明睿宽毅,非礼不动”。 大家对比一下前面对拓跋绍的评语,一个好得要死,一个差得要命,是不是隐约能感受到,这两个王子命运的齿轮不同的转动方向? 而拓跋珪对拓跋绍最大的关怀,就是“倒悬井中,垂死乃出”,把拓跋绍头朝下挂入井中,快咽气了再拉出来。 老爹实行暴力教育,哥哥拓跋嗣则在一旁“以义方责之”,喋喋不休地给拓跋绍讲大道理。 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拓跋绍只能更顽劣,不断用荒唐的行为掩饰着内心的自卑。 如果没有意外发生,拓跋嗣将继承皇位,治理天下;拓跋绍则在扭曲的家庭环境中恣意成长,最多成为一个荒唐富贵的王爷。 在历史上,拓跋嗣也确实成为北魏政权的第二任皇帝,而拓跋绍的结局,连同他的母亲小贺氏,则是被拓跋嗣“赐绍母子死”。 意外是这样发生的。 拓跋珪有感于代国历史上多次出现的母族干政的乱象,为确保将最高权力顺利传到自己的儿子手中,于是制定了在现在看来足可以称得上是反人类罪的“子贵母死”制度,也就是哪一个皇子被一旦被立为太子,其亲生母亲必须死。 403年11月25日,12岁的拓跋嗣获封齐王,拜相国,授车骑大将军;10岁的拓跋绍被封为清河王,加任征南大将军。 从封号和官职来看,很明显这是拓跋珪要立拓跋嗣为储君了。 于是拓跋嗣的母亲、宣穆刘皇后就被弄死了。 拓跋嗣无法接受这残忍的现实,终夜号泣,在拓跋珪又一次召拓跋嗣见面的时候,拓跋嗣因害怕拓跋珪对自己不满,竟然带了几个随从偷跑出宫了,“乃游行逃于外”。 这件事究竟发生在哪一年,史书没有明载,拓跋嗣在外逃跑了多长时间,也无从推断,这无关紧要,关键是,这件事表面上和拓跋绍没有什么关系,实际上却直接决定了拓跋绍的最终命运。 《魏书·太宗纪》中记叙拓跋嗣“逃于外”之后,紧接着就是“天赐六年冬十月,清河王绍作逆,太祖崩。帝入诛绍。壬申,即皇帝位,大赦,改年为永兴元年”。 也就是说409年11月,拓跋绍谋逆,拓跋珪死,拓跋嗣现身诛绍,随后登上皇帝大位。 这段话太过简略,只是给出了事情结果,却根本没说拓跋绍到底做了什么,拓跋嗣又是怎么回来的。 《魏书·道武七王》清河王绍条目下,倒是把这一事件的来龙去脉记述得很详细—— 绍母夫人贺氏有谴,太祖幽之于宫,将杀之。会日暮,未决。贺氏密告绍曰:“汝将何以救吾?”绍乃夜与帐下及宦者数人,逾宫犯禁。左右侍御呼曰:“贼至!”太祖惊起,求弓刀不获,遂暴崩。 就是说小贺氏犯了点过错,拓跋珪要杀她,只是因为天晚了,先关了起来,等第二天再杀,小贺氏利用这个时间向拓跋绍求救。拓跋绍夜里带着随从闯入宫中,一刀结果了自己的父亲拓跋珪。 小贺氏究竟犯了什么错,既然要杀她为什么还要找个天黑的理由留到第二天?这些史书中都没有交待,反正就因这点事儿,引发了拓跋绍弑父大案。 史书中继续写道—— “明日,宫门至日中不开,绍称诏召百僚于西宫端门前北面而立,绍从门扇间谓群臣曰:“我有父,亦有兄,公卿欲从谁也?”王公已下皆惊愕失色,莫有对者……群臣乃知宫车晏驾,而不审登遐之状。唯阴平公元烈哭泣而去。于是朝野凶凶,人怀异志。肥如侯贺护举烽于安阳城北,故贺兰部人皆往赴之,其余旧部亦率子弟招集族人,往往相聚……“ 这一段写得很生动,到了第二天中午,皇宫还没有开门,拓跋绍以拓跋珪的名义叫来了百官,然后从门缝中对大家说:“我有叔叔,也有哥哥,你们想跟着谁混呢?” 拓跋绍口的“父”,在古语中也指“叔父”,也就是那个哭泣而去的拓跋烈,拓跋烈也是大贺氏所生。 大家一听都傻眼了,很明显这是拓跋珪死了,怎么死的大家不知道,但都知道现在拓跋绍控制了形势,于是人心慌慌,各怀心思,贺兰部的贺护点燃烽火开始摇人,各部落也都召集族人,形势大乱。 “先是,太宗在外,闻变乃还,潜于山中。使人夜告北新侯安同,众皆响应。太宗至城西,卫士执送绍。于是赐绍母子死……绍时年十六。” 史书紧接着交待,拓跋嗣听闻消息后,联络了北新侯安同回到城中,于是“绍母子死,时年十六”。 拓跋绍的一生,就此完结。 如果拓跋绍死后有知,看到后世史书如此记载他的一生,不知作何感想。 史书所记,句句皆为事实,但在拓跋绍看来,又或者字字为虚。 拓跋绍确实弑父,但是否有夺位之心,也很难说,这场所谓的宫廷政变,对于拓跋绍来说,更像是一场激情杀人之后的不知所措。 拓跋珪为什么要杀小贺氏? 或许并非小贺氏有什么罪过,而是拓跋珪要立拓跋绍为储君。 拓跋嗣逃跑在外,拓跋珪不能不重新考虑权力传承的问题。 拓跋绍虽心灵扭曲顽劣不堪,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更重要的是,拓跋珪的母亲大贺氏、拓跋绍的母亲小贺氏,都出自贺兰部,而贺兰部不但与拓跋部世婚,更是势力强盛的部落,虽然拓跋珪出于巩固皇权的考虑,已推行了离散部落的政策,即打乱各部落首领和族民的统领关系,推行编户齐民,按口授田,也就是力推他们从游牧向农耕进化,但毕竟各部族还是有一定实力,如选择拓跋绍为储君,无疑会获得贺兰部的拥护,这对巩固北魏统治有大大的好处。 但选择拓跋绍,按照拓跋珪自己立的规矩,就意味着要杀死小贺氏,拓跋珪本就宠爱小贺氏,因此一念之间未能及时下手,而是留了一夜,也就是这一夜,给了小贺氏通风报信给拓跋绍的机会。 拓跋绍和母亲血浓于水,感情深厚,当下即带人入宫砍了自己的老爹。 砍完之后,这个乱局如何收拾,拓跋绍其实已经没有太多选择。 他内心有夺权的欲望? 显然没有,如果有,他就不会如此地放纵自己,而是早早精心布局,培植势力; 如果有,他也不会在第二天犹豫半天,日至中午才打开大门宣布老爹的死讯,而且是隔着门扇小心翼翼地问大家,我有叔叔,也有哥哥,你们想跟着谁啊?面对已形成事实的宫廷政变,这得是多么地没有底气,才会问出这种话来? 如果有,他更不会任凭叔叔拓跋烈“哭泣而去”,这个与自己有着平等继位权的人,哪能任由他如此轻易而去?而事实也证明,正是拓跋烈“自延秋门出,遂迎立太宗(拓跋嗣)”; 如果有,他不会做出“乃出布帛班赐王公以下,上者数百匹,下者十匹”这种小儿科式的拿布帛收买人心举动; 如果有,他不会在拓跋嗣归来后即束手就缚而毫无反抗能力,从409年11月6日事发,到11月10日,短短四天时间,一场宫廷政变就以拓跋嗣即位而收场…… 虽然他没有夺权的打算,但事已至此,木已成舟,拓跋绍也得捏着鼻子往前冲了,偏偏他平日里劫剥行人,斫射犬豕,到此关键时刻,却是犹犹豫豫,欲抱琵琶还半遮面,丝毫没有一个王子的气概了…… 反观拓跋嗣,倒是极有可能在外早早布局,图谋夺权,他的身边已积聚起了一定的势力,有车路头、王洛儿的始终跟随,有宗室子弟拓跋磨浑、长孙翰、叔孙建的投靠,有姐姐华阴公主的夫家纥奚部族的鼎力支持,更有拓跋烈的合谋,拓跋绍的激情杀父事件,给了他一个绝佳的机会,这才一击之下,登上大位。 历史的发展,是各方势力角力的一个过程和结果,各种偶发因素很多,也并非全然是“权力的游戏”。 历史记下了拓跋绍的所为,却不能记下拓跋绍的内心。 如此看来,拓跋绍作为王子,确实应该说一句“生为王子,我很抱歉”,我单纯地想做一个吃喝玩乐的荒唐王爷,却被命运推上了弑父夺位的境地,又没有那个韬略能力,只能像一只弱鸡,任人宰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