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1月1日,天气晴朗,风和日丽,鄂陕周边七县边境贸易会在地处鄂西北边陲的郧西县城隆重拉开序幕。县城内外车辆穿梭,人群熙攘,商品琳琅,交易火爆,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热闹气氛。然而下午四时许,县城东南“郧羊路”上15KM+700M处的一声巨响一下子扫抹了人们脸上的悦色,惊悸了人们欢喜的心绪。

下午四时二十分,县委办公室接到县公安局紧急报告:“一辆中级客车在观音镇观音村四组的公路上发出爆炸,人员死伤惨重……”

县公安局在向县委、政府报案的同时,局长王绍先、副局长潭应山已带领32名侦技人员赶赴事发现场,另报省、地两级公安部门请求派员支援勘查。到现场后,一面紧急抢救伤员,一面封闭现场并作初勘。通过初勘,映入公安人员眼帘的是一幕目不忍视的惨状:

爆炸中心现场在一辆停滞在公路中间的EK6960型”43座中级客车内。此车系郧西县汽运公司客运车,牌号为“湖北48/20387”,是从十堰发往郧西的38次班车。中心爆炸点在26座位的右侧与27座位的左侧之间。两座周围的车底板被炸掀起,车内物呈零乱状。

车内19座下、23座边、33座上、35座旁各有一具血肉模糊、烤熏焦裂的男尸,26座上及座下有一只人体左下肢和部分粉碎性的人体组织,人体组织上附有几块衣服残片。车内外装饰板和玻璃被炸飞离。车外公路上、山坡上、麦田里有两具尸体和几块粉碎性人体组织及大量的装饰板、衣服、纸张、泡沫、食品等物的抛射物。

公安局长王绍先担任现场指挥,法医王太明、邓开玉负责尸检,刑警张凡胡、庹昌勇负责照像和记录,刑警汪名星、张万福、邓和敏等负责勘察。大家一个个神情凝重,不停地拍照,不停地测量,不停地登记。

现场一片紧张和恐惧,血腥随风飘散到周围七八里地……

县委、县政府的领导赶赴现场后迅速作出部署,公安局成立专案组,全力以赴,一面火速破案,一面妥为善后,救治受伤者,安葬死难者。

专案组于1月1日当晚初步查明:爆炸时车内共48人,当场死亡8人,送往县医院抢救过程中,因伤热严重死亡2人,共计死亡10人,重伤9人,轻伤23人,无伤6人。死亡人员中已查明身份9人,一粉碎性尸体身份不详。专案组根据现场初勘和初步调查了解的情况当即对案情进行推断:是事故还是案件?

经过分析研究,认为是一起人为爆炸案件,理由如下:

1、爆炸发生前的瞬间,有几名乘客听到“点炮了”的叫声;

2、现场提取一截11厘米长的已燃过的导火索,说明人为地用导火索引爆炸药的可能性较大;

3、现场没发现鞭炮碎屑、液化气瓶碎片等物,可排除偶发事故的可能性;

4、中心爆炸点在26与27座之间,说明是在车子行驶中点爆的;

5、爆炸发生在距观音集镇1公里处,罪犯在观音、涧池一带上车的可能性较大。

根据案情判断,专案组当晚作如下部署:尽快查清爆炸时在车内每个人的身份、何时上下车及携带物品;找受伤和无伤人员了解爆炸时看到的情况,听到的声音,闻到的气味;走访涧池、观音两站周围的群众,询问班车停靠时他们听到的情况;查访涧池、观音等公路沿线一带有无行为异常的可疑人员。

专案组的同志按照分工,当晚就付诸了行动。

一月二日上午,刑警柯昌俊、龚正旺、邓和敏、邓良林等来到县医院病房查访受伤人员——

司机王太清介绍:客车从十堰出发时车内有40人,市内五堰上2人,军分区、六堰、红卫、花果各上1人,即出十堰市有46人。到郧县太阳坡上1人,鲍峡、将军河两站下3人,到涧池站停靠时车内44人,下两人,上4人,到观音站下7人,上9人,至爆炸前车内共48人。在涧池站上车的乘客中,有一个约20来岁、身高1.70米左右的男青年,上车时拎着一个洗衣粉纸箱子,上车后先是站在门口,后来坐到什么位子没注意到。车子出事前的一刹那,听到车内后面有人喊:“师傅快停车”。刚松油门就听到后面“轰”的一声巨响,车子也停了下来,顿时一片混乱……

坐在20号座位上的田应安讲:车到涧池时上了4人,都拿有包子,其中一个20多岁的男青年拿了一个洗衣粉纸箱子,用绳子捆着,上车后没多长时间点了根烟提着纸箱子到车后去了,穿着记不清。车从观音走没多久听到后面喊:快停车。接着闻到导火索的火药味,很快就爆炸了。

35座的龚有和说:车从涧池行走不久,车门口一个20多岁的男青年提着一个洗衣粉纸箱,径直走到车后,坐在我左边34座上,把纸箱放在30座旁的走道上。车离开观音不久,我看到那人把手伸进纸箱内摆弄。不一会儿,听到有人喊:“冒烟了快停车。”我便站起来喊:“要爆炸,快停车!”接着就爆炸了。

9座的石立秀讲:涧池上了4人,其中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上车时拿了一个洗衣粉纸箱子。这人1.68米左右,不胖,头发中长,上穿一件半旧淡白色衣服,其它特征没注意。我看见他买的是到观音的票,但到观音却没下车。

……

专案组根据查访和现场勘察的情况推断:爆炸物品就装在那个洗衣粉纸箱里,提纸箱坐在34座位的那个20多岁的男青年就是犯罪分子!

那么那个男青年是谁?身在何处?专案组经过研究分析,确定了具体的侦察目标。

专案组认为,要弄清那个提洗衣粉纸箱人的身份,应先找到涧池上车的4人,须把调查的重点放在涧池附近。于是从2月2日下午开始进行紧张的调查走访,在涧池站周围走访群众30多人,没人观察到上车人的情况。1月3日下午继续走访仍没有消息。专案组的侦破人员心急如焚,焦虑不安。

正当侦破人员坐卧难宁的时候,一条重要线索被发现!

1月3日下午2时许,涧池财政所长刘尊文反映:听涧池乡谢家坪村小学教师付延坤说,元月一日出事那天下午,他在观音小学门前遇到涧池乡谢家坪五组汪仕明,汪说他在涧池上的这趟车,到观音后他和他父亲汪昌贵下了车。在涧池与他同时上车的有4人,除他们父子外,还有乡上放电影的明某某,还有一个不认识。

这一线索给专案组带来巨大兴奋。刑警队付队长王佑坤带涧池派出所警察黄宗信和交警方朝林立即赶赴谢家坪村五组,很快找到了汪仕明父子俩。

拉无辜人陪葬的懦夫,1993年郧西县“1·1”特大爆炸案侦破始末

汪仕明回忆说:“元月一日下午我领父亲去观音看病,在涧池供销社坎下等车,看到一个20多岁的男青年坐在供销社坎边公路外的安全墩上,带有一个蓝色的七巧板洗衣粉纸箱。他脸黑瘦,留着分头,上穿淡白色中山服,下穿灰色条状裤子。此人我不认识,但如果再见面还认得出来。当时那人还问我到郧西上车在哪里等?我说就在这里等。等车时,有一个似乎认识他的30多岁的女人与他说过话,问他推销啥货?那个女的我也不认识。不一会儿一辆中级客车过来了,姓明的(已死亡)和那个青年人先上车,我和我父亲后上车。车走了一会儿那人提着纸箱子和姓明的一起到后面找到了位子。车到观音后我和我父亲下车,他们俩没有下车,我下车后没过多长时间,就听说发生了汽车爆炸案件。其它情况不清楚。”

王佑坤等把汪仕明带到爆炸现场、县医院病房对死者、伤者和无伤人员共47人进行辩认(在案件未告破前,对车内所有人员都进行监控,无伤人员也集中休息),同时安排人查访在涧池桥上与男青年说话的女人。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辩认,汪仕明断定,所辩认的47人中没有那个提纸箱的男青年。与男青年说话的那个女人也没查到。

侦破处于僵局。

从汪仕明那里虽然没证实那个提纸箱人的身份,但从他提供的情况可以断定:犯罪分子没有下车,那个呈粉碎性的尸体可能就是提纸箱的男青年。

专案组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到现场勘察和重点访上,安排观音、涧池附近的村治保干部了解本村30多岁的女人元月一日谁去了涧池桥边。

元月三日下午四时三十分,现场尸检完毕,进入收尸阶段。一个令侦破人员意外的事由此发生了。

正当公安民警安排人员为遇难者整理收殓时,现场外围观的人群中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主动要求帮忙收尸穿衣,并作自我介绍,说他名叫张学新,是观音镇彭家湾村六组村民。正在现场指挥的公安局长王绍先见张学新似有什么心事,便同意了张的要求。当张学新进入现场,看到几块衣服残片及粉碎性的人体组织时,顿时目不转睛,说像他大儿子张礼军,并向公安人员介绍:“张礼军前天早晨从家里走,说是到他弟弟张礼学那里玩(张礼学在郧县汽配厂孝感建筑队做临工)。走时身上穿的灰色衣服,不知是否坐的这趟车。”

专案组对这意外的重要线索为之一震。为了进一步辩,认确定,立即派干警到张学新家,找到张学新的爱人彭明英,把彭带到了现场,对衣服残片和鞋子、粉碎性人体组织进行辨认。彭一看就说:“就是我儿子,他把我气坏了!”说话时没有悲痛情绪,且张彭二人说话不清,前后矛盾。

专案组立即决定:

1、迅速与郧县公安局联系,查明张礼军是否到张礼学处;

2、把张学新夫妇带到观音派出所进一步仔细询问;

3、到张学新家仔细搜索,发现可疑物品;

4、调查张礼军的情况。

1月3日晚郧县公安局反馈信息:张礼军未到张礼学处。

在张学新家发现一截13厘米长的未燃导火索,还在床头发现一堆烧过的纸灰。

通过讲政策法律,晓之利害,张学新夫妇当晚交待:“元月一日上午九时多,张礼军从家里拿走了一个七巧板洗衣粉纸箱子,他说箱子里装的是红薯,是送到郧县张礼学那里去的。元月一日下午观音前面公路上客车爆炸死了不少人,我们想不知有他没有。我们院里的人在一起议论,同院张学凤、张学林对我们说:春娃子(张礼军乳名)早上走向他们借了炸药,说是炸屋场,问我们晓得不?我们一听就感到出事了,就责怪不该借给他炸药……”

元月四日上午又获得了一个重要情况:观音镇堰沟村治保主任反映,本村五组徐维兰在涧池看到那个拿纸箱的人。

公安人员当即找到徐维兰,徐讲:“那个拿纸箱子的人是彭家湾六组张学新的大儿子张礼军,元月一日上午十一点半左右,我到观音进货转来,走到堰沟村二组遇到张礼军。我问他去哪?他说到观音。扛的啥东西?他说是红薯。说罢他往下走,我往上走。下午三点钟左右,我去涧池风景村我妈家,走到涧池桥上又遇到张礼军,他把洗衣服纸箱子放在安全墩上。我觉得奇怪,就问他:春娃子为啥这么快,是搞啥生意?推销货?他说不是的,没再说其它话我就走了。”

专案组从以上情况断定:犯罪分子就是张礼军!

张礼军其人张礼军,男,生于1973年1月7日,身高1.68米左右,初中毕业,头发较长,瘦黑,会喝酒,抽烟,职业务农,未婚。张礼军先后两次外出打工,都因搞不着钱而返回。1991年正月张与他人一起到太原市一家砖厂做工,当年阴历五月份回来,因包头克扣,只挣了一百多元钱。1992年2月又去河北省盐心助长庄乡河北省盐心县长庄乡毛集村砖厂干活,农历9月回家,只挣了300多元钱,回家途中又被小偷窃去。他见到外面的世界无比繁华,而自己却一贫如洗,便萌发了厌家愤世的情绪。

从河北打工回来后,整日闷闷不乐,精神萎靡,情绪低落,有时一天只吃一两顿饭,有时白天睡一整天。他十分嫉妒有钱人,常对人说:“我们这代人划不着,社会对我们不公,混着不如不混。”

1992年10月底的一天,他对他妈说:“屋里穷得没啥混的,我不想活了。”并叫他妈把他的新衣服烧掉,他妈遣责了他。

1992年冬的一天,张在邻居家喝酒时说:“这是最后一次陪酒……”并向本村五组姓柯的借了一把杀猪刀,磨得尖尖的,面带杀气。家里知道后赶紧让柯要回了杀猪刀。

在作案前不久,张礼军还写下了一封遗书:“乡村的青年朋友、爷爷、奶奶、父母:我给你们永别了!你们养我费了力气,我没有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我现在要到我要去的地方,我愿意变一名无名鬼,下辈子再报答你们的恩。张礼军,古历10月13日。”这是案发后张礼军父母在其箱子中找到的,看后就把遗书在床头下烧了,纸灰尚存。

张礼军的作案动机是悲观厌世。

客车爆炸案是犯罪分子张礼军作为已确定无疑,但有两个疑点让专案组费解:为什么张礼军去了观音又步行(路边有人见到)返回涧池?步行的时间是否符合情理?为什么从涧池上车后不引爆而把作案地点选择在观音附近?

细心的公安人员都一一作调查分析,找到了答案。

副局长潭应山带人从观音步行到涧池,实验计算时间花费,符合作案时间差。又据群众反映,张原准备在观音上车,见周围尽是熟人,便放弃此念,辗转到涧池上车。涧池上车后,又有熟人在车上,不便施爆,等这些熟人在观音下车后,见车内都是陌生面孔,便马上演出了这场悲剧。至此,作案经过真相大白:

1993年元月1日早晨,罪犯张礼军以炸屋场为名向其叔父张学林、姑姑张学凤两家借炸药约4.4公斤。上午9点钟,张携带一个蓝色洗衣粉纸箱子离家。走时对家里说到张礼学那里去,箱子里装的是红薯。出门后沿屋后山路经堰沟村二组路上“郧羊”路,再沿公路往观音镇方向走,十一点半左右遇到堰沟村五组徐维兰,说是到观音去,扛的是红薯。在观音街口等了一会儿车,遇到张学林、王绍坤等本村的熟人,又扛着箱子步行往转走,一直走到涧池桥头,便停下来候车。候车时又遇到徐维兰,问是推销什么货,张说扛的是红薯。下午三点多钟,郧西县汽运公司的一辆十堰到郧西的中级客车停靠涧池站,张提着箱子上车,买的是到观音的车票。

上车后在车门口站了一会儿,接着点了一支烟,再向车后面走去,坐在34座上,纸箱子放在30座附近的走道上。车到观音后张神情木然,没有下车。车从观音站起动不久,张把手伸到纸箱子内摆弄,当车行至观音村四组“郧羊”路15KM+700M处时,纸箱里冒烟,被乘客龚有和发现,并喊叫:“师傅,快停车!”车内乘客见状纷纷逃离纸箱处向门口涌去,打乱了原有的座位秩序,接着发生爆炸,张炸死在26座位,躯体粉碎。

这是一起特大爆炸案件,系犯罪分子张礼军因嫌家太穷,厌世不公而用导火索引爆4.4公斤硝酸铵炸药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