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袭人并没有说过自己忙。说袭人忙,是叙述者说的:“虽无大事办理,然一应针线并宝玉及诸小丫头们凡出入银钱、衣履、什物等事,也甚烦琐”。
这话是在七十七回。袭人早已被王夫人擢升为姨太太,享受着二两银子的月钱。在怡红院里她担负着代理主妇的责任。所以丫鬟们出入的银钱呀,衣裳鞋子呀,东西呀,都是需要她掌管的。以至于袭人不在家的时候,麝月都不知道银子钱放在哪里,需要宝玉和她一起去找。
可以说袭人就是一个具体而微的王熙凤,担负着怡红院的管理事务。一定程度上这也是宝玉把袭人和黛玉同视为“同死同归”的终身伴侣的原因:有了袭人管理庶务,宝黛才能风花雪月、不过问那些俗事。如果没有袭人这么个代理主妇,宝玉或者黛玉不得不操心管理,这是他们都不愿意的——先不说有没有能力吧。
除了管理以外,袭人还要负责针线。她曾经告诉过湘云:“我们这屋里的针线,是不要那些针线上的人做的。”当然是宝玉挑剔。而且宝玉鉴赏眼光鉴很好,是丫鬟姐妹们做的还是针线上的人做的,他一眼就能看出来。难怪探春给宝玉做鞋,却不给贾环做。“货卖识家”嘛,只有宝玉能欣赏手工的精致与用心。
做针线是姑娘、少奶奶以及丫鬟的基本责任。湘云做针线到半夜三更,被很多读者理解为叔叔婶婶的虐待。但是宝钗没有人虐待,也要做活儿到三更,纯粹是出于自律。林黛玉那么娇养,在薛姨妈生日的时候也要送几样针线活儿作为礼物。而戏班子解散,有的小戏子“学起针黹纺绩女工诸务来”,被称为是“或有一二个知事的”,懂事的就要自觉的学习针线。
姑娘小姐们做针线,可以只用来作为赠送的礼品。而丫鬟们做针线,就得满足宝玉的穿戴使用需要。宝玉的欣赏品味高了,身边的丫鬟责任就重了。
并不是说宝玉的所有针线活儿都是袭人一个人做的。袭人既然是怡红院的代理主妇,那针线活就需要由她来安排分派。就像宝玉去看宝钗那次“正见薛姨妈打点针黹与丫鬟们”,怡红院里“打点针黹与丫鬟们”的,当然是袭人。
按照一般人的理解做领导的,只需要把工作分派给手下人,自己又不用动手,多么轻松!其实并不是这么回事儿。怡红院里晴雯针线最好,可是她性格“托大”、“心比天高”,对于袭人的安排,她想必是不怎么服从的。袭人不是说她吗?“你倒别和我拿三撇四的,我烦你做个什么,把你懒的,横针不拈,竖线不动,一般也不是我的私活烦你,横竖都是他的,你就都不肯做。”
除了晴雯之外,怡红院的其他丫鬟多半听话。秋纹麝月两个更是袭人 “陶冶教育的”。但是晴雯在这里做样子,小丫头们也难免有样学样。袭人难道好意思吃柿子专捡软的捏?
袭人非常注重舆论风评与群众基础,王熙凤的严苛、“脸酸”、不怕人说闲话,她是学不来的。这样一来,她就少不得自己多操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