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一说到耕地都会说到我们应该多利用耕地,还是应该多保护耕地,在耕地利用和保护上其实一直是有争议的,作为土壤学家在这种现状下你的使命是什么?
李保国:我们国家过去好多人认为耕地就是利用,他就没有保护的意识,不好的地我怎么通过技术把它产出提高,你不行了我就多施点化肥,千方百计地让土地多产出来养活我们自己,因为原来饭碗里面的饭不够吃。我们现在也谈利用,利用肯定是根本,但是我们现在谈的利用和过去谈的利用有很大的区别,叫可持续利用。我们现在的粮食产量比如说1.3万亿斤,现在能不能永远保住下去,要做到这一点,必须在利用当中保护好这些土壤最珍贵的资源。
农村走出来的土壤学专家
记者:这是什么样的工作量?
李保国:大概前面宽一米多,长三米多,挖深至少挖一米,挖开以后描述出来,还要照相,剖面是什么样子,分层次,每一层有什么特性,地表有没有积盐的现象,全部写下来描述出来,有的还挖出了地下水,再分层采样。比方说0到5厘米采样,0到20厘米采样,我们都有这个标尺,0到20厘米,20厘米到50厘米,50厘米到80厘米,根据土壤性质的变化然后再把样品采回来,所以说做完这个工作,我就对科学来指导农业生产也是充满信心。
记者:这些地方自然条件恶劣,你肯定要面对比过去研究过程当中更多的艰苦。
李保国:无非就是卫生条件差一点,吃的差一点,有一个馕有一点咸菜,吃得就很好了。
记者:你管这个叫吃得好,一个馕一个咸菜就满足了。
李保国:那就不错了,还有肠呢。
记者:原来土壤学家的满足度就这样。
李保国:关键问题是你没有我的经历吧,你去过罗布泊吗?当然你对这个地方不喜欢,但是我喜欢,我实现了我们考察的目标,看到了这些大自然的现象,看到了比如说盐分最终去向在什么地方,形成大自然的力量有多么庞大。
保护耕地中的“大熊猫”
李保国:黑土地保护实际上也是他们当地人认识到这个问题了,黑土地的风蚀水蚀已经很厉害了,我冬天去以后发现土地都很裸露,秸秆基本上都挪走了烧掉了,土壤裸露得很厉害,烧秸秆干吗了?东北要取暖,本来烧煤空气就不好,再加上烧秸秆,土壤裸露以后空气一团糟。
记者:我小时候有这种印象,烧秸秆的时候都睁不开眼。
李保国:而且烧得县城里面住的宾馆那些地方味都很大的,焦煤含硫的味道,这是冬天去的,等到第二年春天播种时候再去,总遇到沙尘暴。
记者:这儿的黑土地是什么样的?
李保国:大部分裸露,没有保护性耕作,播种的时候又翻地又耙地,遇到这种天气更是刮起风来就很厉害,所以说那个时候PM10完全就爆表,烧秸秆叫PM2.5爆表,刮起风来是PM10爆表,黑土就是这么流失掉了。
李保国:这个秸秆为什么要覆盖在地表呢?这个秸秆比较长,互相一交叉,加上有高的留茬,秸秆就能保持在地表,这样就起到保土的作用。秸秆腐烂以后,它补充土壤的养分,或者补充土壤的有机质,这样模仿自然界黑土的形成过程。
记者:打破一个习惯,建立一个新的观念这有多难?
李保国:是难,在国外来讲叫耕作上的革命。
记者:反对意见大不大?
李保国:肯定没有农民愿意这么做,只有村支书愿意这么做,因为不翻地了,秸秆又还田,省了好多工序,原来传统机器进地六到七次,而我们这种进地可能是两到三次,光是机械费就可以节省成本七八十块钱,一亩就省这么多钱,村支书认为这个可以,但是我们还得给他下保证,假如减产了我们给你赔。
记者:他接受这个观点没有障碍吗?
李保国:他一开始不知道这个观点,首先他不知道有这种方法种地,但是一旦知道,他认为这样可以了,他又怀疑这个技术能不能做到位,你能不能保证我发芽?能不能保证我最后的病虫害,病害草害不至于发生?能不能保证最后的产量和原来常规产量一样多?成本多了以后,合作社可以接受这个成本。但是我们跟他保证产量低了以后,我给你把这部分赔上。
记者:你怎么有底气来保证他的这个标准?
李保国:因为我们对这个技术肯定有底气,我们看了好多文献,只要技术做到位一点没问题。
记者:你父亲当时说如果考不上大学就回家种地,后来有没有想到你其实从事这个领域的研究是在祖国大地上种地,还是跟种地有关?
李保国:我父亲所谓的种地,种的是这一块地,我现在从事的工作可能是要关心祖国的每一块地,每一块耕地。
记者:他作为一个耕作者,是欣慰的吧?
李保国:对我和我父亲来讲都是以土为本的,土给我们提供了居住的场所,也提供了我们生活的一切,我们城里每一个高楼大厦也建立在土壤基础上,这个土壤支撑了你的过去,实际上正在支撑我们的现在。我们希望有一个美好未来,那么我们一定要保护好我们这一块祖国的大地,因为它是粮食生产的命根子,也是人类所有生活一切的物质的来源。